此時的林絮, 腦子是亂的。雖然在周清瑤面前挺牛逼地懟了回去。但是，那位自己曾經覺得最親近的人, 從小給她不停灌輸的所謂的“愛的教育”，不得不說, 無時無刻不在動搖著她心裏的想法。就像個飄在公海上失了航線的小漁船, 那個本以為是燈塔的人，近到跟前才發現, 根本不是。

聽著電話那頭時琰叫她等著，也就腦袋裏亂哄哄地, 拿著手機貼著耳朵，乖乖在那兒等著了。

時琰也沒掛斷電話，林絮能聽見他貼著話筒的輕喘聲。應該走得挺急。

恍惚間，電話那頭又響起了聲音：“我看見你了, 別想著跑！”

林絮眨巴了兩下眼睛, 把眼裏的水汽眨掉了一些，懵懵地擡了頭。

男人站在一街之隔的路燈下，因為亮著紅燈，沒法過來。路燈和沿街商場折射出的燈光, 照得他整個人清清楚楚。

時琰擡手點了點她，接著“威脅”道：“你給我站著。”

話音裏卻是掩飾不住的慌亂。

林絮聽了，既覺得有些好笑, 又覺得有些心疼。這個男人，應該從來都是驕傲的吧，但好像遇見了自己, 就變得傻兮兮的。

“時琰。”林絮啞著嗓子又叫了一聲。

“有話就說，但不許走。”時琰看著這交通要道口時間長到令人發指的紅綠燈，簡直要瘋。

林絮“嗯”了一聲，接著小聲道：“從小到大，我一直想要酷一點。我……我害怕我心動，怕我要是以後，做不到那麽酷，只想抓著你不放，你要怎麽辦？我不想變成那樣。所以要不，就到這兒吧。”

該死的紅燈終於閃完，時琰一個加速起步加急剎，呲溜奔到了小姑娘面前。

抓著她的手腕把人朝自己身邊拽了拽，帶著點微喘開口道：“說完了？”

林絮擡頭，抿唇看著他。

小姑娘臉頰上的淚痕還沒幹透，小鹿眼裏還蒙著層未散去的水霧，眼尾泛著紅，迷迷蒙蒙地望著他。

時琰心裏，什麽氣都沒有了。只剩下軟乎乎的，又被眼前這個罵不得兇不得的罪魁禍首舉著小爪子捏得生疼的感覺。

男人繳械，另一手的拇指指腹，在她臉頰上輕輕蹭了蹭。柔聲道：“別哭了，妝都哭花了。”

林絮聞言，擡手就想去揉眼睛。還沒碰上，就被他捉了手制止道：“別揉進眼睛裏，花了也挺好看的。”

見她頗為不信地瞧著自己，無奈道：“給你擦幹凈了。”

林絮垂頭，“哦”了一聲。

此時的路上，來來往往捧著鮮花和禮物的情侶不時經過兩人身旁，瞧著倆人的打扮，像是一對大學生情侶的樣子，只不過好像鬧了點小別扭。

年輕人嘛，精力旺盛，偶爾小吵小鬧的也正常。倒也沒幾個人覺得怪異。

時琰瞥了一眼四周，捉著她手腕的掌心一直沒有松開。這個C城最早的商圈，旁邊就是個街心公園，時琰拽著她，朝人少的地方走去。

等到了僻靜些的角落，才領著她停了下來。轉身捏了捏她的手腕，俯身道：“從小到大，我從來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。現在，是我抓著你。”

時琰說著，頓了頓：“或許為了羞恥心，我不會再抓第二次。所以絮絮，你考慮清楚，是要被我抓著，還是要逃跑？”

為了湊她的身高，時琰傾著身子，林絮微微擡眸，就對上了他的視線。

那後半句話，讓她心裏忍不住澀了澀，期期艾艾地開口問道：“那、那我要是跑了呢？”

時琰承認，那後半句話，完全是為了激一激她。自己也是慌得一批，心裏沒底又緊張得要死。如今聽她這麽問，只好老實又無奈地嘆了口氣，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：“那就費點功夫，再把你找回來唄。”

聽著這句還算窩心的話，小姑娘吸了吸秀氣的鼻子，回道：“那我就不跑了吧。”

“？”時琰雖然完全沒明白她的腦回路，不過這句話的意思他是聽懂了。忍不住抿彎了唇角，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，輕聲安慰道：“記著，是我抓著你不放，好不好？”

林絮看著他瞳仁裏泛著的微光，輕輕點了點頭。

鬧了這麽半天，電影是看不成了。小姑娘為什麽和家裏人吃了頓飯，就情緒變化如此之大。他也不知道，他也不敢問。

要是再惹得小丫頭哭哭唧唧，時琰覺得自己得瘋。心疼的感覺不好受哇。

抓著她過了馬路，又去了停車場，開了車門讓她坐上去。

時琰看著她還懵懵的樣子，低聲問道：“想回家還是再去哪兒逛逛？”

林絮偏頭，盯著他想了一會兒，直想到時琰以為她又要哭了，才軟乎乎地開口：“我想去吃點甜的。”

時琰聞言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帶她上他哥那兒去。

一方面是甜點好吃，一方面是內心深處非常想顯擺顯擺自己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。不過一想到林絮剛剛的狀態，又想到大過節的，這麽去氣一個高齡單身男，也不怎麽厚道，遂放棄。

“那我們下車？”時翊問道。

“上我家那兒去吧，”林絮回，“就我們去吃過飯的，我要去喝那兒的奶茶。”

“好。”時琰淺笑著應道。小丫頭看著狀態好了不少，話也多了，還惦記著奶茶，不錯。

林絮斜倚著車窗，看著窗外閃過的街景，聽著舒緩的音樂，心緒平覆了不少。

同時，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。剛剛自己那個樣子，好像很傻逼啊。跟個缺愛胡鬧的小學生似的。

小姑娘有點懊惱，偷偷坐直，靠著椅背緩緩偏頭看了眼正在開車的男人。

時琰眼角餘光一直註意著她的動作，這會兒見她轉頭，一手扶著方向盤，一手擡起來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。

好麽，又偷看被抓個現行。

“對不起呀。”實在不知道說什麽的林絮憋了一句。

時琰：“哪裏對不起我？”

林絮：“？？？”大哥，你這樣不按套路，讓我很難接啊。

揉著腦袋的手順著發絲落了點下來，準確地摸上了她的耳廓，搓了搓：“以後那樣的話，別亂說。”

林絮偏頭躲了躲，心虛地“哦”了一聲。對自己這種剛開始就動不動說算了的行為表示懺悔。

時琰：“還有。”

“嗯？”林絮正襟危坐，等著下文。

“有些事，想說的時候，就告訴我。”時琰意有所指道。

林絮心裏一縮，低頭捏著裙擺搓了會兒。想應他一聲，又不知道自己應了，能不能做得到。

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許越溪，身邊人，誰也不知道她的這些事情。小姑娘倒也不是覺得丟人，只是習慣了把這些都壓在心裏。壓得越久，越不知道該從何說起。

無人回應，車廂裏的空氣，又凝了一樣。

時琰搭著方向盤的指骨，捏得有些泛白，一手又像是安撫一樣，輕拍了拍她的發心，收了回來。

不知道何時，才能得到小丫頭的信任啊。

車子彎彎繞繞，停進了倆人去過兩回的商圈地下車庫。

時琰熄了火，卻沒有馬上下車。搖下了車窗，從中央扶手箱裏摸過一包抽了一半的煙，敲了一根出來，咬進了嘴角。

見林絮偏頭看著他，瞇了瞇眼，又敲了一根出來，故意挑眉道：“來一根？”

時琰以為，人現在好歹是自己女朋友了，怎麽也得裝得矜持一點，沒想到小姑娘完全沒這個偶像包袱，非常自然地就接了過去：“有火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時·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·琰摁著火機，給對面的大佬先點上了煙。

林絮叼著煙湊過去，右手還在他手中竄起的火苗上圈了一把，一看就是老司機。

時琰無語地坐回去，攏著火，點燃了自己嘴裏的煙。

時琰：“什麽時候學會的？”

林絮：“高中。”

時琰：“小小年紀就不學好？”

林絮：“嗯。”

“……”多年的老煙民差點被自己吐出來的眼圈嗆了一口。嘖，這囂張的態度，“以後少抽點。”

林絮：“不過肺，沒癮。”

時琰：“……”行叭。

一問一答結束，各自靠著車窗吞雲吐霧的倆人同時回了頭。看著對方，吹了口青煙，煙霧繚繞地呼到了對方臉上。

兩位覺得自己剛剛那番對話，特別像是上學那會兒偷偷背著教導主任抽煙的不良少年在交流心得，像是觸到了什麽開關一樣，看著對方抖著肩膀笑了起來。

摁滅了煙頭，時琰道：“走吧，喝奶茶。”

倆人下了車，時琰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。小姑娘心情好像好了不少，小碎步邁地挺快，還不時回頭看看他有沒有跟上。

看得時琰，也忍不住跟著心情暢快了不少。

林絮走到一家裝修簡約的奶茶店門口，轉身擡頭問道：“你喝什麽？”

平時很少喝這類東西的時琰被問得一楞。

“我請你呀。”林絮又道。

時琰看著她特真摯的仰著腦袋望著自己，抿唇笑道：“和你一樣的。”

瞧她連點單牌都沒看，熟門熟路地點了單掃了碼，拿了小票在一邊，背著手安靜等著。

怎麽看，怎麽都覺得乖。

林絮捧著兩杯熊貓烏龍奶蓋蹬蹬小蹦了兩下就到了他面前，不忘自己先嘬一口，才伸著另一手“吶”了一聲示意他拿。

倆人挺有默契地，沿著人行小路晃蕩了起來。

“要了半塘的，應該不會太甜。”林絮見他拿著不喝，解釋道。

時琰“嗯”了一聲，嘬了一口。

粗吸管裏Q彈的珍珠和脆脆的寒天一起被嘬了上來。時琰咬了咬，覺得貌似還不錯，悄咪咪又嘬了兩口。

正處在一種“我居然喜歡喝小姑娘喜歡的東西”的微妙情緒中，上衣下擺被人扯了扯。時琰嘬吸管的動作一頓，略有一絲尷尬，偏頭垂眸：“嗯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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